疼痛讓他站立不穩，他手中的胡桃掉落在地，沿著光潔的地板咕嚕的滾動著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個經常被他握在手心把玩的小寶貝兒，離他越來越遠。

疼的站立不穩，他只能用一只手撐住墻，才不會倒下。

“爸——”他的兒子聞訊趕來，看到父親臉色蒼白，嚇了一大跳。

江東升伸手扶住父親的手臂，感覺到他像丟了魂一樣，思緒飄忽的很遠。

江鴻達忽然緊緊抓住兒子的手，問了一句：“你有沒有愧對過一個人？”

“爸......”江東升眉頭緊蹙，欲言又止。

他從未看到過父親這樣的失魂落魄，大失方寸，忽然之間，他蒼老了許多，站在他眼前的父親，不再是曾經叱咤風雲的商戰人物，也不再是氣定神閑一副大隱於市世外高人的樣子。

他只是一個老人。

活在愧疚之中的老人。

江東升明白父親的心意：“爸，你放心吧，這些年，我從未愧對過巧慧姑姑和昌盛叔叔，以及他們的子孫們。”

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明白父親心意的呢。

江東升猶記得，在一次偶然，他闖進父親的書房，看到他拿著珍藏的影集在看，還抹了一把眼淚。

父親來不及合上影集，江東升看到了一張照片。

那是一張全家福，上面的人江東升都認識，有巧慧姑姑，昌盛叔......

後來，他打聽了一下，原來巧慧姑姑嫁到了西街林家，他派人去查了，那個姓林的男人跟林有財是家門弟兄，而他另一位姑姑好巧不巧的嫁給了林簡達。

同江家多年沒來往的還有昌盛叔。

江東升一直不明白，父親為什麽忽然那麽排斥曾經恨不得同穿一條褲子的弟兄，派人查了以後才知道，原來，昌盛叔的女兒嫁去了林家，算起來是林有財的侄兒媳婦，雖然排除近親結婚，但姑姑們的行為已經犯了父親的大忌，下一輩再接著那麽做，更是惹的父親勃然大怒。

更讓父親惱怒的是，林家的姑娘和孫女，陸續好幾個嫁到了江家。

江鴻達認為老林家居心不良，嫁過去的是該他老林家的，嫁過來的是來江家討債的。

從此以後，他更恨老林家。

江鴻達被兒子攙扶著慢慢走，出了大廈，江鴻達突然心血來潮：“東升，帶我去看看她。”

江東升不太願意父親去見巧慧姑姑，畢竟，老人都這麽傷心難過了，再看到巧慧姑姑過的不幸福，恐怕更加難過。

“爸，姑姑到外省打工去了。”江東升說著違心的話，連看都不敢看父親一眼。

江鴻達犀利雙眸掃視一眼兒子：“你跟我撒謊？”催促他說：“快帶我去。”

江東升只好吩咐司機去西街。

路上，江東升委婉的告知父親：“爸，巧慧姑姑這些年過的並不好。”提醒他做好心理準備，別到時候看到了心疼。

江鴻達像是早就知道了，他沈著臉說：“那嫁到老林家還能過的好嗎，別以為我不知道那簡達媳婦兒的事，林簡達就是個混蛋，他見天兒的不回家，還不讓兒子回家，把你姑姑一個人撇在家裏獨守空房啊。”

江東升解釋道：“這個我問過姑姑了，說是街辦的人幫忙勸說過了，林簡達現在每天都會抽時間回家陪我姑姑，他也說了要把姑姑接過去一起住，姑姑不願意，因為要拆遷了，家裏面不留個人不行。”

這一次，江鴻達沒有冷哼著說：“哼，拆遷，我不松口，他們別想拆。”

見此，江東升趁機勸說父親：“爸，其實，嫁到江家的林家姑娘和孫女們過的也不好，她們的父母爺爺奶奶被自己的公公婆婆丈夫叔伯們彼此記恨著，她們夾在中間就像燒紅鍋子上面的餅子，翻過來煎再翻過去煎。”

江鴻達聽了，心又開始一點一點的揪緊。

天氣有點怪，氣溫忽然間飆升，這還不到下午五點，太陽都還沒沈下去，東邊已經掛著一輪潔白的彎月。

太陽月亮的光芒相互輝映，將天空映成了珊瑚橙的顏色，光芒揮灑大地，將每一個角落照的透亮。

江東升攙扶著父親的手臂，站在西街口來往的人群中，默默的註視著坐在板車後面吆喝的中年女人。

她穿著很舊的棉襖，衣服又皺又臟，一頭幹枯的長發隨意的挽了一個發髻，由於挽的不緊，有一縷頭發從臉側垂下，有買菜的，她忙著過稱收錢，嫌頭發礙事，將頭發夾在耳朵後面，沒了頭發的遮蓋，她眼角的烏青和臉上的手指印隔著老遠都能夠看見。

江鴻達恨恨的說：“畜生，居然敢打你姑姑，兒子，給我揍他。”

江東升從未見過父親像今天這麽沖動過，他忙勸道：“爸，沒搞清楚原因之前，我們要是對姑姑的丈夫動手，姑姑會更加為難的，別的不說，我們要想想姑姑的孩子們。”

江鴻達咬了咬牙，冷哼著說：“我不會由著他欺負你姑姑。”

江東升想說：“爸，早幹嘛去了。”想到父親也怪心疼姑姑的，就沒有嗆他。

江鴻達問：“她怎麽在賣菜啊。”看向兒子的目光中充滿了責備：“兒子，我們江氏集團旗下有那麽多企業，你隨便給她安排個工作，也比這風吹日曬的強。”

“爸，我給她安排了，在做保潔，上晚班，這是副業。”江東升解釋道。

江鴻達想了想，覺得兒子辦的事，很隨他的心意：“算了算了，她一個婦道人家，大字不識幾個的，這樣雖苦了一些，總比她去外省打工強。”

江東升連忙寬慰父親：“爸，我怎麽會讓姑姑去外省呢。”

菜攤子怪冷清的，買的人很少。

女人不時的東張西望，像是在等什麽人。

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，穿著深色的舊棉襖，雙手塞進袖筒裏面取暖，一副沒睡醒的樣子，萎靡的走著。

女人眼睛一亮，隔著老遠沖他喊：“老林，你過來一下。”

男人站在那裏沒動，一臉厭惡的看著女人：“不行，老當他們等我開牌。”

女人聽了，情緒一下子變的激動起來：“老林，我不準你去玩牌。”飛奔過去，緊緊拉住男人的手臂。

男人手一揚，啪的一聲給了女人一個耳光：“臭女人，你居然敢管我。”

女人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，這時候還在擺事實講道理：“老林，家裏經濟情況不好，錢本來就吃緊，我掙點錢都不夠你賭的，你腦子又不靈光，玩個牌總是輸，坐一會兒好幾百都沒了，總靠我娘家接濟也不是個辦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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